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四章 完) (2)

關燈
到達的結果已經和開始不同了。

世人都看著,世人都猜測著。

唯獨,他們自己不知道。

***END***

【其五 得失】(二)

[忠貞如不替,貽厥後昆芳。]

一路跟著小黑子倒是再沒遇到什麽奇怪的玩意兒,我心裏暗想這次回去以後要把小黑子供起來辟邪,估計效果不錯。

我們來到一個不大的水池旁邊,雖然我挺疑惑為什麽鬥裏會有水池,但是看到小黑子急沖沖地往那邊爬,我也就放心大膽地跟上。

靠近了才覺得不對,水池不深,我站在池邊都能看到水底。水底坑坑窪窪地,一個接一個洞,像是遭遇過一場小型流星雨留下的大大小小的深不見底的隕石坑。淺淺的一池水像覆蓋在池底的一層紗,在手電光照射下波光粼粼,擴散著滲人的漣漪。

他娘的,這密密麻麻的洞口池底不就是那西王母的隕玉嗎?整一個跟蜂窩似的。

我眼角一抽,心說不會這麽巧吧。難道這地方也是那怪東西做的?我只要一進去就會跟那悶油瓶子一樣被格盤?我瞥了一眼腳邊的小黑子。它把我帶到這裏來幹什麽?難道這洞裏是它的窩?它準備帶我回它的窩以答謝這些天我對它的照顧?

我心裏給了自己一耳光,我他媽在想些什麽呢?正當自我鄙夷的時候,小黑子突然纏到我手腕上給了我一口,痛都沒感覺到,不多時我便連甩開它的力氣都沒有了,軟倒在地上,眼睜睜看著小黑子從我身上又爬下來。

而我,又是只能像當年在西王母那裏看著悶油瓶的身影消失在隕玉裏一樣,看著小黑子也消失在其中一個洞口裏。

毒素很快蔓延開來,我並沒覺得痛,身體漸漸麻痹意識也模糊開來,有什麽熟悉的東西一閃而過卻快得讓人抓不住。

看來小黑子真打算把我當儲備糧盤回洞裏。瞳孔失焦的前一秒,我在心裏這麽想著,苦笑了一聲。我的確很擅長自己找麻煩。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種刺骨的寒冷喚回了我殘存的神智。眼睛半睜半閉間好像看見了悶油瓶,正把個什麽東西自己嘴裏塞。身體仍舊無法動彈,腦袋也是一片漿糊無法思考。

我這就是要死了嗎?好像,有點不甘心啊……

“吳邪……”彌留之際竟然還聽見了悶油瓶的聲音,似乎不算太意外……

“吳邪……”彌留之際竟然還聽見了悶油瓶的聲音,似乎不算太意外……

***

“咦?你怎麽會在這裏?”一個輕佻的聲音在耳畔模模糊糊地響起,我打了個寒戰。

費力地睜開眼睛,濃重的霧氣中,刺骨的寒意一波一波朝著我湧來,胃袋難受得突然澀縮了一下,人整個才清醒過來。

我好不容易支起上半身,頭腦昏昏沈沈的,碎片一樣回放著很多事情,吵我心煩意亂。尤其一副深刻鮮明的場景特寫反覆回放,不自在得讓我太陽穴發疼。

記得還是蛇沼裏的時候,被格盤的悶油瓶裹著毛毯靠在我身上,用幾乎抽搐的語調,一邊搖頭一邊重覆著“沒有時間了……”,黑漆漆的瞳孔空洞地盯著我,完全沒有焦點地不知道透過我看見了什麽。開始前幾天還能用鎮靜劑壓著一下,後來胖子實在看不下去就只能用槍托對著小哥的後腦勺狠狠來一下,我又急又怕地只能把小哥抱著像哄小孩那樣一遍一遍折騰,看著他慢慢的就安靜下來了,只是身體還在一點一點地抽搐。

當時就只是覺得,什麽事情都不重要了,我們三個人都還活著,這就夠了。所以看著悶油瓶閉上眼睛安靜下來那一剎那,我心裏一個念頭就起了:即使再不可能,老子拼上這條命都要把張起靈給他娘的帶出去!

小哥的樣子看得我實在心酸,只得忍著淚把壓縮餅幹掰成一小塊一小塊餵給他,自己和胖子就在雨林裏刨樹根挖蟲子,我從最開始一邊幹嘔一邊把東西使勁兒往嘴巴裏塞,到後來直接可以面不改色地咽下所有吃不死人的東西。那段時間麻木得幾乎除了趕路已經喪失所有意識目標了。好在,最後我們都還是活著回來了。只是後來,我的餐桌上再也沒有出現過蟲子和蘑菇,胖子還為這事兒嘲笑了我好久。

結果現在呢?我撓了撓發疼的太陽穴,全身上下就沒有一處不在痛的,四肢發軟,頭腦發昏。現在才突然意識到,其實有些事情不是可不可能的問題,而是根本沒有意義。當你拼盡全力為了某個人大義凜然,撞得頭破血流,遍體鱗傷。結果那個人輕描淡寫點頭默認算是致意,因為他娘的根本就沒想要你為他豁出的這條命。

從頭到尾就只有我一個人窮追不舍而已。他媽的值得嗎?我也這樣想過,不過反正這輩子我已經跳進這趟渾水,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小爺就是這輩子就耗在這上面了我也認了。其他的,總得要我先從這裏出去再說。不然越想越他媽鬧心。

擡頭看著眼前霧氣裏出現的人影,從他開口把我驚醒,我就知道又是那個兔兒爺墓主出現了。他娘的,一直跟著小爺轉悠算是什麽事兒?我又沒動你東西憑什麽就纏著我?

就因為胖子說我天生體質特殊招異類喜歡?得了我看我還是隨大流一點的好。

瞪著眼睛瞪得我眼睛都發酸了也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放松,眼看著霧氣一點一點散開,我的牙齒在嗖嗖直冒的冷氣裏打都打得沒知覺了。這次這兔兒爺又要換成誰的臉?不會是宋老爺子吧?其實換成胖子也不錯。呸,我他媽想些什麽呢,萬一把他倆想合體了那我就罪過了。

“吳邪,你就不害怕嗎?”輕佻的聲音比小花還要有韻味兒。差點忘了這該死的墓主能夠知道我在想什麽,那我想點兒別的?

“嘖,我這人生活平凡,就沒有什麽機會去體驗害怕的什麽東西。後來有的,我想一想也就不害怕了。”我冷笑一聲,活人還鬥不過死人?我吳邪從三叔盤口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都摸爬滾打出來了,還能怕上這些個有的沒的的東西?人心,明明是要比鬼神更讓人膽寒的東西。

“呵……”他輕笑一聲,聽得我起一身雞皮疙瘩,“是啊,只要想一想到那個站在你身後的人,捏一下肩膀,再不想面對的,也就不害怕了吧……”

這他媽在胡說些什麽呢!越來越邪門兒了!這兔兒爺該不會是被他相好的拋棄了,所以才怨氣這麽重,見到人就發瘋。

“你猜對了。皇兄他把我殺了,又把我困在這裏。他想把我養著等他一起覆生,結果我死了,他活著,他死了,我還在。”

霧氣裏的人影停住了,許久才嘆了口氣,揮了揮袖子,讓霧氣散開。一大片紅色突然就闖入我的眼睛,一身紅衣古色古香,我實在難以形容在一個鬼氣森森的鬥裏突然出現一個艷光四射的美人的感覺,雖然美人戴著面具,雖然這美人就是墓主。

“你現在也不用再想別的,你的事,有人已經幫你解決好了”幽幽嘆了口氣,他向我伸出手來,“不過,為了救你,跑到下面去找死,東西雖然是拿到了,他也已經快不行了。”

看著那墓主手裏躺著的東西時,我心臟突然漏跳了一拍。剛才是為了救我?

“是啊,他怕自己到時候沒有力氣再回到你身邊,幹脆就讓你一路跟著過來了,也省心省事。以為龍穴是這麽好闖的?皇兄為了困住我的魂,把我骸骨封在寒潭水裏了。連龍都可以封住的寒潭水,他就直接這麽跳了,你以為他還會有活路?”

墓主再說些什麽我已經聽不清楚了,我只是看見他手裏的東西,心中熟悉的煩躁與慌亂又出現了,好像應該知道什麽了又什麽也不知道。又是那樣,又是那樣絕望的境地裏心中突然多出來的東西。

他手裏躺著的,是已經僵直不再動彈的黑子。

【其五 得失】(三)

[忠貞如不替,貽厥後昆芳。]

“它怎麽了?”我聽見聲帶嘶啞地震動,那一定不是自己向來該有的語氣。

“你說怎麽了?死了。”墓主口氣聽不出什麽情緒,我楞楞地看著它突然伸過來的手,不敢去接它手裏的黑子。

面具下面傳出一聲輕笑,它直接把黑子放在我手中,退了一步,有些嘲諷地開口:“你楞著幹什麽?還是你真想讓他死?你難道不知道蛇是會冬眠的嗎?”

冬眠?冬眠是像蛇之類的變溫動物為了適應環境產生的自我機體保護方式。如果黑子被凍得停止生理活動而進入“冬眠”的話,是不是只要給它溫度就能把它“喚醒”?

我趕緊朝四周望過去,企圖找到什麽可以燃燒用於取暖的東西,渾身上下摸遍了也只有一只ZIPPO打火機,可這個鬼地方除了這蜂窩煤池子就什麽都沒有了,我拿什麽點火?難不成把自己烤了?

我急得團團轉,那墓主卻看著我不吭聲了,我煩躁地瞟了它一眼,把上身貼肉那件T恤脫下來甩在地上準備點了它,手中的打火機打了幾次都只是火星直冒。娘的,沒油了!

我眼見那墓主就快笑翻在地上了,我氣得連娘都罵不出來了,手心手背急得都是汗,連帶著手裏的小黑子都被我的汗水浸得濕漉漉的,感覺不出冷熱了。

對了,我他媽自己不就是熱的嗎!

心裏一罵,我趕緊盤腿坐下,單手把黑子捂在胸口上,另一只手再把T恤捂在黑子上。冰涼的觸感一貼上胸口,我感覺我的骨頭都被凍得顫抖了起來。也只有當時在長白山上被淹沒在雪裏快要窒息的時候才會這樣。

這水到底是有多冷!我又打了個寒噤,咬牙切齒地詛咒。

“嘖,又來了一個不要命的”戴著面具穿得光鮮亮麗的墓主又以幽怨語氣開口,“看來又有一對殉情的苦命鴛鴦要出現了。沒有腦子真是可怕,難為有人費心費力地救你,結果最終還得賠上兩條命。”

“那你說怎麽辦?”我突然平靜下來,它說得對,一味沒腦子地幹著急沒用,沒有效果的事本來就是沒有意義的。

它似乎是又嘲笑了一聲,然後伸手對我做了個“請”的手勢,順著它的動作,前方突然有了亮光,又是一條甬道出現了。

嘖,正主兒就是不一樣。

跟著這墓主上路,走到哪兒,哪兒的燈奴就朝拜似地亮了。可我已經沒工夫再去研究它們的商業價值,只顧著揣著小黑子急急地跟著墓主前進著。

行行覆行行。沒多大一會兒功夫,很快就到了,居然是那個龍鳳彩漆合葬棺。地上散落著先前老唐開槍落下的子彈殼,還有一些不明的血跡,也不知道老唐現在怎麽樣了。

“到了,你自己躺進去吧。”正當我四處張望尋找之前的幾個甬道時,那墓主又開口了。順著它手指指向的方向一看,我揣著小黑子的手僵了一下。媽的,請我睡棺材?還是你相好的躺過的地方?

我猜想面具下面它一定是先撇了撇嘴,才語氣不善地開口:“難得我發回善心,你不稀罕就拉倒。我皇兄好幾百年前就渣都不剩了,這是養屍棺,我皇兄又躺過,反正能救命要怎麽著你自己看著辦吧。”

聽它這麽一說完,我先是松了一口氣但隨後眉頭又緊了。看了那口金碧輝煌的棺材好一會兒,頭一回對著棺材想到的不是冥器什麽的,而是胖子一句跑火車的話:

“我兄弟小天真可是有下鬥必邪門兒的特殊體質,那可是見屍起屍,遇鬼鬼纏的,別的人都是想學都學不來的!”

開棺必詐屍?那感情好,我把小黑子先弄進去,再讓它詐屍試試。它那麽喜歡吃粽子,要是自己變那玩意兒了,大約也會是高興的。就是不知道悶油瓶要是看見我把他的蛇整成粽子了,會不會手一伸手指一夾,面無表情的當兒小黑子就成了兩半截了……呸呸呸!我在想什麽呢!

正在我腦子神游虛空的時候,手已經順著把棺材蓋推開了。我沒有悶油瓶和胖子那麽大力氣,況且現在手裏也沒有什麽工具,就算想撬,人家正主兒還在邊上看著的呢。

合葬棺裏邊果然幹幹凈凈,不僅沒有此前見過的屍水或者別的什麽的,還像喜床一樣鋪得整整齊齊像模像樣,正中撒著花生棗子那些堅果,一頭還擺著兩只繡花枕頭,大約是繡著鴛鴦什麽的,不愧是合葬棺。躺進去之前我不禁咋舌,心說這倒好,小爺連個正經姑娘的手都沒摸過就要睡喜床了,比耶穌他媽還要來得冤枉。

活動了一下拎著黑子而被凍得僵硬的手指,我順溜地躺進棺材裏,一邊把小黑子撈進來摁在胸口上一邊發著抖安慰著自己說不過是睡棺材沒什麽大不了的就當是住旅館了。

一躺下去我就後悔了。這墓主見我整個兒進去了就一揮衣袖把棺材蓋兒給合上了,我趕緊使勁往外推,無果。他娘的,它知道“厚道”兩個字怎麽寫嗎!

黑漆漆的棺材裏我被冷得慌,能讓我安心的東西就只剩我凍僵的手指一直摸著的變得濕漉漉的小黑子了。感情這小家夥還溫度過低把周圍水蒸氣都給液化了。大概是真的有點冷,我越來越疲憊開始有些支撐不住我的眼皮。回想著我這幾天前前後後暈了好多次就覺得臉面實在掛不住,大老爺們兒怎麽跟個小姑娘似的說暈就暈的?說什麽這次我也得咬牙撐住了!

心裏這麽堅持,可實際上卻是越來越糟糕。想來也是,我吳邪遇到的事又有哪次是順心過的?這裏先不多做形容。

當時迷迷糊糊的又聽見小黑子吐信的聲音,我心道你沒死就行,又把它往胸口處挪了挪。胸口是最貼近心臟的地方,你靠著我的胸口就不會凍了……

就在我真的快要睡著的時候,突然覆蘇的神經感覺到有什麽重物壓在我身上,貼著我什麽也沒穿的上身讓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黑暗中我什麽都看不見,只是隱約覺得壓在我身上的是個人的形狀。

我頭皮都緊了。

他媽的千萬別是墓主它親哥哥被我折騰起屍了啊!我一邊流著冷汗一邊試圖挪動,卻難以移動分毫。掙紮之間我發覺黑暗中這軟綿綿又死沈死沈的身體有些熟悉。

真的要欲哭無淚了。難道我吳邪就要被悶死在合葬棺裏和粽子作伴嗎?那要是以後被道上其他人挖出來會不會被嘲笑得起屍?那我可是道上被粽子睡死的第一人了。

“吳邪,別動。”

耳邊突然被吹了口氣,我只剩沒有尖叫了。被嚇得不輕,心裏卻特別冤枉。這次我可沒有亂想悶油瓶那家夥怎麽就又犯邪了呢?這鬥裏的東西都是悶油瓶他親戚?

壓在我身上的東西突然有了動靜,只覺得墊底的喜被被壓得深陷進去,一陣摩擦聲後,棺材蓋就從裏面被頂開了。我被一番折騰下來已經動彈不得了,麻木地任由那個力道把我從棺材裏拖出去。

“吳邪,你該離開了。”

當我看清那家夥居然是悶油瓶時,連驚訝都還沒來得及就聽見他這樣說著,身後隨之傳來不小的動靜,有什麽人快下到這裏了。我沒有回頭看要出現的是什麽人,只是死死盯著悶油瓶想要問他很多問題,然而和從前無數次一樣,要麽是欲言又止,要麽是根本沒有機會開口。

“離開以後,不要再下鬥了。”

我眼睜睜看著悶油瓶垂手面對著坐在裏我不遠的地方,然後他最後一句話說完,竟然蒸發一般消失了。

後來還發生了什麽我就不知道了,只記得我發了瘋一般沖過去對著那塊地又摳又刨,只是覺得不管怎麽樣悶油瓶那挨千刀的都欠我一個說法。我就挖呀挖呀,好像就能從這裏一路挖到長白山去……

等我再清醒過來,就已經是在醫院了,二叔正坐在邊上給我削蘋果。他問了我一些事,我能說的就都說了,也沒再瞞什麽,只是覺得好像在這些天零零散散的記憶中有些空洞地似乎是遺忘了什麽關鍵的事,我到現在也沒能想起來。後來才知道這一切不過是二叔設的一個局,借著我在重慶的折騰,把吳家落在外人手裏的勢力步步回收了,大約是個圓滿的結局。

一連躺了十幾天,天天喝二叔給我煨的苦得作嘔的黑色藥湯,只是覺得味道聞著無比熟悉,我也就安心灌了。最後據說我那怪病就算是康覆了。

說來也奇怪,就是這些藥湯下肚,醫生們怎麽折騰都是無果的怪病就真的沒有再覆發過。不過雖然奇怪我也沒再像以前那樣不停追問二叔,總覺得是沒有什麽興趣再去問了,也許答案我真的難以接受?

病好了以後我還堅持留在重慶,一直呆到暑假才肯回去。到底在等什麽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宋老爺子和他那幫人在這幹完一票之後就被我二叔正大光明送進了號子。老唐不知所蹤,問二叔他只嘆氣說是可惜了自己人。

所有的一切,對我而言仍然是未知,然而我已經沒有追究的心力,也許什麽也不求地活著未嘗不是幸福,天真也總有天真的好處。謎底都被留在重慶了,也許等到將來的某一天我還會回來再去發掘它們。然而現在的我只能感嘆,並且希望能夠成為二叔那樣的人,能夠學會參與事件,謀劃事件,解決事件而不是我自己的追蹤事件和陷入事件。

最後留念的竟然只是黑子了。二叔說他在鬥裏發現我的時候黑子還在我身上僵著,看起來似乎是死了,後來到了醫院就不見了。我最後這些天也是在等它回來想帶它到杭州。不過有些東西註定留不住。失去這種東西,說著說著也就習慣了,無非是從未得到過。

有些可笑,我千裏迢迢跑到重慶來做戲一般經歷了所有的事,陷入了所有的局,腦海裏最清晰的居然是和黑子一起過的端午。難道此行就是為了遇見它嗎?我有些記不清了。

養不熟的畜生。

我轉頭最後看了一眼生活了快四個多月城市,登上回杭州的飛機時,心裏這麽想著。

【後記】

其實寫到這裏,我也沒能相信。

短短幾個月時間,零零散散的記錄,一直到我回到杭州整理完畢,這趟重慶之行的記憶才算告一段落。

杭州總是給我奇怪的感覺。匆匆忙忙的離開,疲憊不堪地回來。也只有回到了這個被稱為家的地方才會意識到自己這段時間的離去所帶來的缺失。

奈何人總是不安分的動物,尤其以我這類人為代表,常常不要命地深刻貫徹吃飽了沒事幹折騰自己玩兒的犯渾理念,於是這些年真正呆在家中的日子比胖子運動的次數還少。

又是灰頭土臉地回來,只不過這次疲憊的不僅是身體,還有胸腔裏跳動的那玩意兒。

和往常一樣,我是先回的鋪子。飛機上給王盟下達了最後通牒,我是這麽說的:你老板我要回來了,你還有兩個小時不到的時間把你這幾個月沒做幹凈的事兒補上。

正幻想王盟那小子收到短信後糾結的表情借以娛樂身心,結果下了飛機和二叔道別後悠哉悠哉回到鋪子時,我差點把下巴掉下來。

這他媽閃著光的極品店鋪是誰的!

經過幾個杵在前廳老大爺,煥然一新的裝潢看得我頭皮發緊。狗日的王盟那小子不會趁我不在把鋪子給易主然後攜款逃了吧,這搞得跟古董收藏銀行似的地盤能是我的嗎?

撩開門簾進到內室,看到王盟二世祖一樣翹著二郎腿坐在我那把梨花木交椅上,呃,在算賬。我算是放下了心。

王盟擡頭看見我先是楞了一下,然後急急忙忙從椅子上彈起來,我以為他又要被我突然回來嚇得夠嗆,結果他倒是很麻利地從小茶幾上沏了杯熱茶給我,然後迎著我坐到交椅上把賬本規規矩矩地遞到手上。

接手三叔的盤口後,我對生意上的管理上道了很多,但是不包括我自己的這家鋪子。原因有很多,也許因為這地方風水不好,也許因為作為老板常常缺勤,也許因為員工太懶沒有工作熱情。

所以我那長時間穩賠不賺的店鋪以現在這種洗心革面的形象在我面前出現時,我還真是不自在得慌。更不用說我那常被我以懶惰為借口扣工資的夥計了,我差點沒沖上去扒了王盟來看看這勤奮精明的家夥到底是誰。

翻看著這幾個月來的賬本,我不知應該高興還是怎麽。雖然我也知道王盟這小子這些年來被我下放到三叔的盤口鍛煉了不少,但沒想到他能成長到這種地步,讓我把鋪子拱手了都綽綽有餘了。我離開的這幾個月裏,店內盈虧慢慢平穩,到後來利潤比我離開時幾乎翻了一翻,難道這小子也跑出去下鬥了?

不動聲色擡眼瞅了瞅王盟,我“咳咳”兩聲指了指店門示意他可以下班了,他並沒有和以往一樣獲得解放般歡呼雀躍而去,而是對著我頷首致意以後才轉身離開。

再看了看變得陌生起來的鋪子,我當下又釋然了。即使是最穩定最單純的人心,也總是在慢慢發生著變化,當然,這種變化是正向的,而錯誤更多的是在我這一邊。好在我心態一直都很不錯,從一開始不願意接受改變到現在已經能夠漠視改變,因為我最後明白了:一個人,是無法憑借自我的力量去挽留什麽的。

我知道我適應環境的能力一向很強,但人也只會在沒有能力的時候想著努力適應環境,一旦擁有了能力人就會想方設法改變環境。這就是人,永遠自我的生物。而我,大約也是如此。

接著照例收拾了一下就回家躺了幾天想了很多事情,直到二叔的一通電話把我從這種狀態裏拉出來。雖然生意上的事兒還是靠他在幫忙搭把手,但是平常我和二叔的接觸確實不多最多也就電話問候,很少有像現在這樣主動要求見面的。重慶一行尚還留有很多謎團,我本來不想再追究不過看樣子二叔這次是想要主動告訴我些什麽。

二叔讓我到三叔的鋪子等他。再次踏上三叔的小洋房,我渾身不自在起來,雖然為處理生意上的事我也來過這裏幾次,不過只要來到這裏我還是會想起幾年前自己有些可笑的收尾。

跟何叔打了招呼推門進去,不意外的看到二叔正坐在院子的茶椅上喝茶,盆栽們淩亂地擺放著,生長得很好,我二叔被這麽簇在中間,到真有他老人家幾分閑雲野鶴的味道。

聽到聲音,二叔只是不鹹不淡地擡頭看了我一眼道:“來了?”

我應了一聲,坐到他面前也給自己沏了一杯茶,安靜地等待下文。該知道的,他會告訴我。不該知道的,我問也沒用。

“覺得王盟那小子怎麽樣?”二叔突然開口,嚇得我差點把一口茶水噴出來。感情王盟跟掉了包似的變種原來是二叔的傑作。

“我沒打算怎麽”二叔皺了皺眉,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就是覺得你身邊缺一個幫手,一個人還是太累了。”

二叔這番話,讓我想起了潘子。真的有那麽一天,王盟這不長進的小子也可以成為那樣讓我依靠的左膀右臂嗎?我該不該期待一個局外人的深陷?我究竟還要牽扯多少?

“不用考慮對於他公不公平,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二叔很快打斷我的自詰,似乎是知道我在想什麽,還沖我揚了揚茶杯。

我楞了楞神扯開一個笑容,道:“知道了。”

接下來二叔閑聊一般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我說起了一些事情。

他計劃我到重慶,一是因為我的病,二是因為他查到盤口近段時間有一大筆資金不斷外流。查到動向後,恰巧在當地有我二叔的眼線,幾番確認後二叔就決定讓我先去重慶吸引宋老爺子的視線,他就在杭州步步緊跟,一邊密切註視著我這邊的行動,一邊偶爾稍加暗示指引事態的發展。

就像為什麽一開始我家老爺子會同意我過節跑到重慶來,為什麽會跟宋老爺子很快對上,為什麽好端端養病也能養到鬥裏去……二叔的指引功不可沒。

二叔說,從唐朝那個鬥回來他就看出我有問題了。其實並不是什麽鬥裏著道,而是身邊有人長期對我施加的一種巫毒,就是悶油瓶口裏的蠱。二叔對這方面沒有研究,據說還是一個什麽大人物親自登門拜訪跟我二叔說我這病拖不得,會拖出人命來。

我問過二叔那人是誰,而二叔似乎並不願透露,只說那人讓他把我送到重慶去說是那裏有東西能解毒。於是二叔就開始了這看似戲劇的謀劃安排。可是怎麽看都覺得身為主演的我都這麽無辜,傻乎乎的什麽都不知道還一個勁兒往前闖,真像是胖子說的“天真的二次方”,到底為了什麽?只有我自己清楚。

“二叔,你在重慶的眼線是誰啊?你就這麽放心把我丟在那兒?”我啜了口茶水,寡淡的味道,不是我所習慣的。

“他沒跟你說?”二叔看起來有些意外。

“誰?我跟他很熟嗎?”

“咳咳,你小子居然沒發現?你那老同學這麽盡職盡責你就沒覺得奇怪?”

老唐?盡職盡責?虧他沒把我賣掉!小爺我的一幹同學,就沒一個是給我留下了什麽好印象的。從老癢到老唐,活該我總被人坑。不過老唐最後總該還是幫過我,我也不能就記著人家的不是了……等等,我好像跳過了什麽東西,當時在鬥裏,很關鍵的東西。

……

“餵!你幹什麽!”

“老吳,對不住,有些事情現在還不能讓你知道。你先從這裏出去,到時候再看就能知道真相了。”

“老吳,保重了。”

……

他娘的,那家夥當時是用血還在我手上比劃了什麽來著,我只顧著嫌棄再加上後來去救小黑子根本就沒來得及看,出去之後也早就弄掉了。老唐當時想告訴我什麽?為什麽他會渾身是血呢?我出去之後他又跑到哪裏去了呢?

“可惜了自己人。”二叔呷了一口茶,不鹹不淡地重覆了那天出院時相同的話。

“老唐他……”還是出事了嗎?

二叔安慰的拍了拍我肩膀,讓我別想太多,這也是老唐自己選擇的命。他欠吳家一條命,現在還也不嫌晚。

接下來還說了些什麽零碎的事情我就不一一詳細記錄了,最後也許還會提到。

回去的路上我顯得有些渾渾噩噩的。告別了二叔之後我又回到了我自己的小公寓裏。有些事情想要知道總歸是要付出代價的。

他們都有自己的選擇,即使在旁人看來都是錯的。更多的因果我不想再去深究,我又有什麽資格同情他們的選擇,我自己不也是一樣?一陷就是十幾年。

如果有人指著我說這人怎麽這麽固執一心撲在別人的事兒上費力不討好呢,然後其他人就會輕描淡寫地告訴他那是他自己的選擇,沒必要過問。

是啊,沒必要過問。他自己選擇了這條路,就算最後是跪著趴著,他爬也要把路爬完。

因為從路這頭望過去,盡頭那裏有什麽在等著他過去,晚一點就趕不上了。路上的其他人看著他一路爬過去,只會覺得已經習慣,從來不會有人問過痛不痛,值不值得。那些路人只會問為什麽。為什麽?

***TBC***

無動於衷。因為畢竟是和自己無關的事,再痛也都不足為道啊。

我真的就是能明白,這世上你覓死覓活的東西,旁人看來也就無關痛癢。只不過我一個人上路,總感覺少了什麽,身前身後看得到的地方都沒有人,我卻還不能停下腳步,終歸是孑然獨行而已。

那些願意為了這樣望不到盡頭的路陪我走一段的人,都走不遠。

也許我是需要他們的吧。

還會有嗎?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無論如何我都還不能停下腳步。十年之期將至,接下來的路,該由我一個人完成。路那頭,還有個比老子更死心眼兒的人等著老子把他從門裏拽出來扛回家。

寫到這裏,我要說的事就差不多結束了。從重慶開始記錄的事到杭州收尾也算是有了個像樣的結局。由於中途記錄的都是些零零散散的只言片語,我最後還要一邊回想一邊還原,於是就又走過了無數遍當初的心情。

最開始下筆的心境已和最後的心境完全不一樣,短短的記敘看起來參差不齊,我也沒再有心境像以往一樣挨著拼湊起來,寫小說一般還埋下許多伏筆最後拆開,即使我知道我有這樣的能力我也不願意再去改動什麽,就留著它最真實的樣子吧。也許等著我老了以後,我的筆記也能夠傳給我的孫子,等他們再開啟一段新的傳奇。

這畢竟是我的人生。

我把這次的記錄交與出版社出版制書,把樣稿保存在我書櫃裏,和那些我不能夠忘記的其他記錄成書的事情放在一起。不過這篇後記我是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